如果宇宙有旋律, 大多數人一定認為是波瀾壯闊、雄渾偉大的交響樂，然而，組成樂曲的每一個人、每一種生物, 甚至每一個原子, 都有著自己曲調和節奏。

創生與死亡時高亢的吶喊，傾訴和講述時低沈的吟唱，古老星球上的人類合著節拍圍著篝火跳舞，工業星球上機械運轉的聲音嘈雜而刺耳，河水涓涓流淌, 大風呼嘯而過, 巖漿翻湧噴發, 冰面相互撞擊碎裂堆疊, 禽類鳴囀，巨獸發出嘶吼，貴族樂師指尖撥弄箜篌的琴弦, 農民的鋤頭敲擊翻動土壤, 梅林聖星的僧侶低聲誦經超度, 坦托戰艦彈無虛發, 在光與火的龐然背景下讓主神降臨, 在無可避免的熵增中維護秩序。

“他到底要怎樣？”左辰眉頭緊鎖, 盯著雙行的星艦義無反顧地沖向戰場邊緣。

狄歐沒有動靜，他在權衡, 對他來說，雙行只是個剛認識的、勉強可以成為朋友的人，著實沒有必要為了這麽個人去冒生命危險, 他淡定地坐在毛皮裝飾的艦長席上，說道：“雅尼洛夫被杜蘭特收買了, 我以前認為杜蘭特只是為了納拉貝，這麽看來，他收買的貴族、侵占的星球，足夠組成一條戰線了。”

左辰心中一驚：“墨森·杜蘭特已經死了……”

狄歐笑了一下：“那有什麽奇怪的，貴族的統領是血統繼承制，但核心精神可不是，尤其是像杜蘭特這樣的軍閥，有的是手下繼承他的遺志，行刑者和玄家也不例外，他如果死了，也有的是軍官能替他扛旗子，當然，能不能扛得動就另說了。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坦托軍團硬剛可以，但是打游擊戰就有的受了。這場戰爭牽扯的星球太多了，行刑者又軟弱，估計戰線會拖得很長。現在看戰局一面倒，但帝國星域太過龐大，拖得時間長了可就不一定了。”

“不。”左辰低聲反駁道，“他不是軟弱。善良不是軟弱。”他看過無數場行刑者的戰役，帝國元帥不是個軟弱的男人，否則也不會親自深入敵營刺殺敵軍統帥。雖然他做了自己計劃做的事情，但是左辰還是由衷地佩服。

他將這種佩服歸結為習慣，畢竟行刑者曾經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和偶像。

“鶇，你還年輕，善良不是軟弱是什麽？”狄歐嗤嗤地笑，手指不停敲著控制臺。

“雙行要進去了。”比起爭辯這個問題，左辰更擔心雙行，急道，“他這麽沖進去是死路一條。”

狄歐：“小夥子，你還看不懂嗎？他是雅尼洛夫家的，就算是被驅逐了，血統和精神也騙不了人。況且是他老子和哥哥選擇了杜蘭特陣營……這件事與咱們無關，你如果看不下去，咱們就離開，回活塞星去，現在回去，還能趕上慶典熱鬧熱鬧。”

黑市主艦停在戰場外，完全置身事外，如果打到這裏，他們也可以從容地後退。

戰場的情況清晰可見，帕尼什軍團的戰艦在戰場中心拐了個彎，一步步逼近雅尼洛夫主星。

防禦衛星早就毀於一旦，雅尼洛夫的戰鬥力也在向陽那一面的戰場中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本就不是尚武的家族，只是被杜蘭特家族威逼利誘，看不清狀況做了錯誤的選擇。

現在坦托軍團殺到家門口了，他們才明白過味來，杜蘭特就是拿自己當了槍和盾。

“狄歐老大，你說可以為我做一件事。”左辰站在狄歐面前。

狄歐靠在椅背上，叼著雪茄說：“是，你救了我一命，但我不會拿我的命去還你的恩情。”

左辰：“不需要狄歐老大冒險，請你借給我武器。”

狄歐：“我的朋友，你要多少我都可以提供。”他完全不相信左辰能從坦托軍團和帕尼什軍團對峙的戰場中活著回來。

左辰：“可以，還有，托比是我的朋友，麻煩你照顧一下。”

“沒問題。”

路馬拍了拍跟不上節奏傻楞楞的托比老板，摩拳擦掌地跟著左辰往艦載場趕去。

運輸船從黑市主艦中彈射而出，直接往戰場沖了過去。

“頭兒，有計劃嗎？”路馬問道。

左辰：“計劃就是保護雙行。”

“哈哈哈！我以為你要說計劃是幹翻所有帕尼什軍呢！”

左辰與他碰了碰拳，笑道：“你了解我。”

經過改造的運輸船動力全開，一半供給護盾，一半供給速度，流星般劃向戰場。

激光束猶如細密的織網，運輸船體量不算大，但是也遠不如戰鬥飛船靈巧。左辰全神貫註，無法避免全部躲避開，但激光束也只是擦著護盾過去，將傷害降到最低。

這個路徑最近最快，雙行的兩艘星艦從戰場另一側朝著帕尼什軍團的星艦隊直插過去，看樣子是想同歸於盡。

“雙行！聽得到嗎？我是鶇！！”左辰在頻道內呼喊著，“你快停下。”

他叫了半天，那邊才回話：“我早就說過，不能和有叛亂之心的家族同流合汙，但是他們、我父親和哥哥們，不聽我的，他們認為我精神有問題，可是、可是……”

“我明白，雙行，你先冷靜下來！他們有護盾，你這麽撞過去，對他們造成不了什麽傷害！”

“……”雙行是知道的，“那我怎麽辦？他們好歹是我的親人！這些人要是進去了大氣層，我的族人們怎麽辦？”

左辰見他聽了進去，繼續勸道：“你先減速，我保證不會讓帕尼什軍進入你們的大氣層！而且還有坦托軍在呢……”他本來不想再依靠坦托軍團，但現在事出緊急，只能先借用他們的威名，“元帥大人是不會讓他們傷害到無辜之人的！”

“無辜之人？早在他們簽訂協議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帝國的罪人了！”雙行哭著說，他流出的眼淚也帶走了沖動，下令道，“減速。鶇，我聽你的，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左辰松了口氣：“你先調轉方向，別離戰場太近了。”

阿斯加德號內，情報員匯報著戰況：“帕尼什主艦已經出動了，大人，要實施殲滅嗎？”

凜冬看著戰場的全息影像，指著主艦不遠處的兩艘星艦問道：“這兩艘不是帕尼什軍團的吧？”

情報員放大之後回道：“不是帕尼什軍，應該是雅尼洛夫家族的星艦！”

“應該？”凜冬的聲音冰冷得能凍住整個艦橋，“確定他們的身份。”

“艦體型號和雅尼洛夫家的星艦是一樣的，但是沒有徽標。”情報員答道。

凜冬同時將影像通過護目鏡傳給了琉璃，琉璃很快便發回了信息：【是雅尼洛夫家被驅逐的小兒子，叫拿松，外號雙行。】

“避免誤傷。”凜冬只說了四個字，但這四個字就代表著坦托軍團無法對帕尼什軍團的星艦實施直接殲滅。

“是，大人！”大副是一位中將，十分了解凜冬的作風。

“大人，除了這兩艘星艦外，還有一艘……呃，民用運輸船。”情報員不可思議地說道。

整個艦橋都很驚訝，一般的民用船看見打仗肯定就躲得遠遠的，就算是誤入，也不可能活著進到這麽深的地方。

凜冬不自覺站起身來，緊抿著嘴唇認真地看著這艘不起眼的民用運輸船。

影像已經放到最大了，只能看到運輸船似乎有一層護盾，這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很多在星際海盜肆虐星域做生意的商人都會在自己的船上加裝護盾。

“判定為誤入，避免誤傷。”凜冬說道，坐回自己的艦長席。

戰局已定，這些不該出現的星艦和商船形成的阻礙，也只是延緩進度，不會改變結果。

坦托軍團的星艦開始推進，他拿出通訊器，上面有小野草發來的新的信息：【親愛的，我路過一顆星球，這裏正在打仗啊，真是嚇人……你在哪裏？忙的怎麽樣了？】

凜冬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嚇了旁邊的大副一跳，他很好奇元帥大人手裏的通訊器，但是又不敢湊過去看。

凜冬拿通訊器的手都有點抖：【你在什麽位置？】

對面沒有回覆，他又發了個信息：【坐標發給我！】

左辰依舊沒有回覆。

他盯著全息影像中的那艘民用運輸船，心裏突突地跳著，旋即自己安慰自己：不可能這麽巧的。

雖然這麽想，但他還是忍不住擔心。

“大人！運輸船和兩艘雅尼洛夫星艦都掰了出去！已經在射程外了！”情報員高聲匯報道。

凜冬：“再等等！”他的聲音高了兩度，無形中透露出緊張和焦急。

大副：“維持火力管制到平民遠離戰場！”

“是！”、“是！”

運輸船內，左辰還在穩定雙行的情緒：“你看，坦托軍團的星艦開始推進，阿斯加德號都出動了，你就放心吧，帕尼什軍團逃不掉的！雅尼洛夫家不會有事的。”

拿松、也就是雙行沈默了下來，通訊頻道內傳來低聲的抽泣聲。

“看得到狄歐的主艦嗎？你就往那個方向開……”左辰說完這句話，得到了雙行肯定的答覆後，就關閉了通訊，指著雷達圖跟路馬說，“杜蘭特追過來了。”

路馬：“艹！又來這一套嗎？雙行和咱們成了送上門的羔羊了！”

左辰：“你說得對，路馬，我是想把所有的帕尼什軍都幹翻！”

他剛才在往戰場趕的時候，習慣性地給老婆報備，剛才口袋裏的通訊器震動了好幾下，他忙著勸雙行，都沒來得及看，現在掏出來看了一眼，不禁動容。老婆是在擔心自己。

他的沖動被壓下來一大半，深呼吸過後，給凜冬發了個雙行星球的坐標：【寶貝，別擔心，我就是路過，沒看熱鬧，現在已經走了。我還是在活塞星等你~】

“怎麽了？不幹翻了？”路馬笑著問。

左辰搖搖頭，冷靜地笑道：“留他們多活一會兒，咱們就撐到阿斯加德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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